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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若文坐在椅子上，正在和蔼的询问一个孩子的病情。孩子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母亲陪着他一起来的，也在一边向大夫补充着病情。
费若文是个非常清瘦且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戴着副精巧的金丝眼镜。细长的手指拿着笔在病历册上飞快地写着，眼神中充满着睿智与谨慎的神情。
毕风觉得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诱拐小孩子的罪犯，但是他也很明白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况且之前有很多文学影视作品都有过这类的反派----把自己隐藏在光鲜的外表下，其实内心早已腐朽成一团烂泥。
王算计的时间拿捏得很准，眼前这对母子是费医生休息前的最后一位病人了，在结束完诊疗送走他们后，费若文准备离开诊室，前往休息区。
在门口，二人与费若文相遇。王算计把说给院长的那套词又向费若文讲述了一遍，毕竟二人胸前挂着的“来访专家”的胸卡，费若文没有理由对这个身份有任何怀疑。之后，王算计又以二人想调研下医院儿科的相关情况为由提出了与其交流的要求，费若文当然也不好推辞，于是三人一同来到了休息区，买了些咖啡，准备进行一下简短的谈话。
休息区的人并不是太多，零零散散坐着几名医生，或在闭目养神、或在与同事攀谈。
毕风很好奇王算计会怎样切入正题，然而开始谈话后，王算计对今天的真实来意只字不提，完完全全在问医学的专业问题，好像真的访问学者一样。费若文也很积极的回答着王算计的问题，不时还同其对一些话题进行热烈的讨论。毕风不知道原来王算计对医学还有研究，至少从之前的了解中，他是不知道王算计有任何这方面的造诣。
二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儿童医学的领域，似乎谈论了大量的病历，而且是在针对这些病历来探讨治疗手段。
“抱歉占用了您这么长的休息时间，您看，光顾和您讨论问题，也没让您休息好。”王算计说道，似乎是想结束话题了。
“哪里哪里，跟您谈了这么多病历，我也增长了很多见闻，得感谢您赐教才是。”费若文客套道，同时站起身，“不过确实休息时间也快到了，我也该回诊室了。”
“那么，我们就来送送您吧。”王算计也站起身。
“请。”
毕风心理闪过一丝疑虑。有点蹊跷，费若文的这个“请”字回答的太古怪了。一般而言，陌生人谈话结束后，一方提出要离开，另一方提出送送，仅仅是客套而已。通常的回复应当是“哎呀，不用麻烦，您留步。”这种客套话，而像费若文直接肯定的回复，实在是太少见了。要么是这个人完全不懂礼数规矩，但是以刚才他的谈吐来看，他绝不是这种人。
毕风刚想张口想向王算计说出心中的疑惑，但已经看见了王算计微微的向自己摇了摇头，提示自己保持沉默，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然而费若文并没有从一层的休息区走向自己位于医院二层的诊室，反而乘坐电梯来到了五楼。毕风看了一眼王算计，王算计仍然用眼神示意无需多言，于是二人也仅仅是跟着他，三人就这样沉默而有默契的走着。
费若文打开了楼梯间的门，并且通过楼梯走上了医院的天台，二人也紧随其后。
天台上空无一人，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偶尔的鸟鸣。沉默持续了一分钟。
“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费若文首先开了口，与之前缓慢沉稳的语速不同，这次他的语调明显变得紧促。
“已经不需要了，该知道的我们已经知道了，况且我们想知道的真正信息…恐怕你也不清楚。”王算计自信的微笑着，“只不过…希望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本没必要把事情做到这一步的。”
“虚张声势。”费若文的声音里散发着绝望。
“如果你愿意协助我们的话…”王算计摊开双手，试图与其进行进一步的沟通。但就在此时，费若文突然冲向天台边缘，双手撑在护栏上，翻身直接跃下，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任何预兆，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糟糕！”毕风大喊道，他试图追上并拉住他，但无济于事，他只看到了楼下倒在血泊中的费若文的尸体。
随着费若文的坠楼，整个医院也立刻变得混乱了起来，窗户中探出了一个个脑袋，许多医生在惊恐的呼喊着，宛如一颗重磅炸弹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巨浪。
王算计站在天台上，面色平淡，仿佛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费若文跳楼的这件事上一样。他的目光迅速的在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的人群扫视，同时掏出了口袋中的小本，用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快，一楼，走楼梯！”王算计在进行了短暂的观察记录后，宛如上足了发条的玩具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冲向楼梯，毕风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头雾水，但他明白王算计的做事风格，所以也义无反顾地跟上了他。
两人迅速冲下楼梯，来到了一层。王算计带着毕风来到了一间诊室的门口，诊室的窗户处趴满了人，正在向窗外望去。
“医生呢？你们谁看见医生去哪了？”王算计向着房间内的人们吼道。
“刚才出事时医生就跑出去了。”有人回答道。
“他出门往哪边跑了？”王算计继续追问。
“左边吧，好像。”
在听到这句回答后，毕风注意到王算计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
诊室的左侧就是厕所，其余只是一道死胡同。堆放着各种清洁工具的准备间门敞着，笤帚墩布歪了一地。
王算计走入了准备间，用手扒拉开各种工具和堆放的杂物，毕风也紧随其后。
准备间的空间要比外表看起来大很多，同时堆放的东西也很多，除了一眼能看到的那些大件儿的清扫工具，还有很多小架子，放置了大量的消毒液一类的瓶瓶罐罐。
王算计环顾四周，很快指向一块地面，毕风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照过去发现这是一块可以掀动的地砖，上面还有一个把手。
两人合力握着把手把地砖掀开，其实这是一道小型石门，石门下面是一条通向地下的台阶，在一侧还有一行字，写明这是人防工程，应该是上世纪修建的防空洞。
王算计走了下去，毕风紧随其后，同时王算计示意把来时的小石门关上，顿时整个防空洞内漆黑一片，两人仅能通过手机的光亮照明。
“小心脚下。”王算计道，“不用担心这里会有什么危险或者机关一类的东西，毕竟这不是什么迷宫古墓，仅仅是一个人防工程而已，这样的地方其实挺常见的。大多已经被改造成贮藏室、仓库、甚至是旅店一类，不过看起来这里的这个应该有别的用途。”
“我现在有很多问题急需解答。”毕风说道，从跟随费若文上天台，到跳楼，再到找到这间地下室，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有点应接不暇。
“费若文是个聪明人，不过以他的年龄来看，他是不可能独自策划这样一出周密的行动的，所以他充其量也仅仅是这个大计划中的一分子而已。”王算计的脚步没有放慢，同时开始向毕风解答之前的一切。“因此，从最初锁定他时，我就已经确定目标仅仅是从他身上挖掘出更深的幕后真凶。医院是个非常好的掩护，而且出于好奇，我通过一些渠道借来了很多有关这家医院的数据资料，其中有一点很令我感兴趣，这家医院的用电量要比同等规模的医院超过20%以上，因此，恐怕这里不仅仅只提供面向患者的医疗工作，还隐藏了更多有趣的秘密。”
“也就是说，你早就发现这座医院有问题？”
“医院有没有问题到还不好说，但至少在费若文这个层面上的人物，是无法让整个医院运转起来为他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进行掩护的，因此，这也仅仅证明了费若文不过是个小卒，以及这家医院在外表之下另有蹊跷。”向下的楼梯并不算长，不过楼梯之后是一段类似地下通道的区域，这条通道细窄而弯曲，毕风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并没有岔路，否则肯定会迷路。“从之前他们的办事手法上看，我并不认为他们大费周折只是为了贩卖人口或者器官，成本和收入不成正比，所以比起最重的结果而言，我更对他们的目的有兴趣。此外，费若文这个人我也进行了一些调查，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学习成绩和个人能力十分优秀，拥有出众的个人履历，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他牵扯到这样不光彩的事呢，我也很好奇。”
“然而我最关心的是他为何突然就跳楼了，而且还有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毕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到他关心的问题的答案了。
“就像我刚才所说，费若文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度自负自信的人，如果单刀直入向他说明来意，恐怕他会拒不承认，即便我们给出发现的证据，他也会用各种理由推诿搪塞。并与咱们进行斗智对抗。当然，最终在证据面前他会低头的，但是他已经争取到了大量的时间，而时间对于他来说是最重要的，只要有时间，幕后的黑手就可以重新布置新的计划，他完全可以舍弃费若文这条线，而对于我们来说，费若文是仅有的一条线索。因此，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心理防线上击溃费若文，让他能够放弃与我为敌的念头，缴械投降，并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警示他，他和他身后人的计策已经完全被咱们掌握，他们已经没有胜算。”
“也就是说，最终费若文跳楼的选择是他心理崩溃的表现？最初你就是这么计划的？”
“关于这一点，其实确实略微超出了我的初衷，我本以为他不会走到这么极端的一条路上，不过倒也证实了我其他的推断。王算计叹了口气，“在休息区攀谈时，你可能以为我们只是在研究病例，但其实我跟他交流的病例都是有非常明确指向性的。我与他交流的所有病例都是失踪的这几个孩子身上发生过的病例。如果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或者并未参与此事，那么对这些病例并不会有太大反应；可惜的是，作为此次事件的一分子，他一定会提前研习这些孩子的病例，并且烂熟于胸、引以为傲。然而，也只有这样，才能给与其自信心重重一击，让他知道，眼前的对手不仅读懂了他的行为，并且在他自傲的地方做得比他还要彻底干脆。”
“这怎么讲？”
“我最后与他交流的几个病例，是他自己儿时患过的病例。”王算计笑了笑，“他知道的，我全都知道，而且我还对他本人的一切也都了如指掌，他却对我的一切一无所知。对于一个习惯了躲藏在暗处，自信已经掌控全局，并且以为之前的行为完美无缺的人来说，必定是重重一击了。”
“也就是说，在这次病例交锋中，他彻底失败了？于是只好一死了之？”
“其实，这是一次双方对于信息掌握的交锋，我在之前也是通过自己的渠道收集了大量的信息，做足了功课和准备才敢于和他进行这次对决。”王算计说道，“以往都是他们在暗，这次我只是利用了他们的自负，转变了我方的身分，让咱们由明进入到了暗，相反，把他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所以费若文之后没有去诊室，而是带咱们去了天台，你本以为他会跟咱们吐露实情，结果没料到他会做出跳楼的极端举动，对吧？”
“费若文远比你想象的坚强和精明，虽然对他来说，这次确实是个打击，不过他并没有束手就擒。”王算计摇摇头，“你注意到了休息区和电梯间的位置关系了么？”
“呃，这个我还真没有留意。”
“费若文在从休息区前往电梯间时，并没有选择最近的一条路。相反，他绕了一点路，或者说，特地经过了某些本不应路过的房间门口。更直白的说，他早在路上就已经决定要给自己的同伴发暗号。然而，他又苦于你我二人在身边，他不能暴露同伴，所以需要选取一种可以让所有人看到，但仅有同伴能够听懂看懂的方式来进行，于是他选择了跳楼。而之前的绕路仅仅是为了确认同伴是否在房间内，好确保自己的信息可以被得知。”
“用自己一条命为代价…”
“一方面，从他自身角度出发，恐怕他也猜到自己身份暴露后，即便是咱们不找他麻烦，他们的人也不会容忍其存在，所以自杀其实倒是一个一了百了的最优选择；另一方面，以他如此看重这个计划来说，他也会接受‘个体的牺牲可以免去全盘的崩溃’这种逻辑，很大概率会做出这种极端的选择；另外，不要低估了人信念的力量，虽然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到底他们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可以肯定，其带来的动力是巨大的，大到可以让人义无反顾赴死的地步。”
“也就是说，他的死，早在你意料之中？”
“任何时候，都要做好planb。”王算计叹了口气继续说，“‘意料之中’有个孪生兄弟，叫‘意料之外’，任何时候，无论你的思维有多么缜密，计划有多么精确，很可能都会有突发事件和意外来让事情不会按照你希望的路线发展，这时候就需要备用计划。所以我并不会说他的死在我意料之中，毕竟我从最初开始，也一直寄希望于他能够知难而退，转向与咱们妥协，分享给咱们一些信息。然而我也不会说他的死在我意料之外，毕竟针对这个情况，我也提前作了准备。在与其见面前，咱们不就已经把整个医院几乎所有诊室都走访了一遍么，在他前往天台的路上时，我额外重点记住了他故意绕路的几所可疑诊室的人员。”
毕风这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以为的闲逛原来是王算计早就谋划好的，每一步都有其意义在里面。
“当费若文坠楼后，普通人第一反应是什么？”王算计发问。
“惊讶、探头张望、害怕、不知所措、报警……”毕风回答。
“而同伙看到，必定会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他以死来发送最后的警报，必须要立刻采取行动。”王算计说道，“在费若文坠楼后，我立刻观察每个可疑诊室窗口探出头张望的医生，而且我注意到有一个诊室在最初的几秒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探头张望的都是其他人。”
“所以我们赶到了那家诊室外，并且通过路人的回答，你锁定了这间密室？”
“正所谓百密一疏，如果在平常，我想对方一定会把伪装做的几乎天衣无缝，会把蛛丝马迹完全抹净，让我们根本无从下手。然而正是这种紧急的突发状况，让他们不得不暴露出更多的线索给咱们。费若文的死，既是警告，也是犯错的催化剂，而只要他们犯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两人似乎走到了地下通路的尽头，眼前是一座大门，而这座锈迹斑斑的大门似乎在等待着王算计和毕风一样，正虚掩着。
门后，应该就是本次事件的答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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