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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人的大快朵颐，被打的却正在医务所叫苦连天，高三年级的系主任还报了警，说要拿张文仙明正典刑。
三中的卫生室在校园东侧的小院里，原本是个幼儿园，已有三十多年历史，期间翻修过两次，却没有拆建，现仍为尖顶的平房。
卫生室西厢是值班处，当值的卫生员年方二八，九月才从卫校毕业，签的合同工，因为没编制，小姑娘玩心又大，平时对待工作都是马马虎虎。
她还没睡觉，正躺着摆弄手机，听到屋外乌泱泱地动静，就出了门。
七个体育生相互搀扶，被系主任赶鸭子似地哄到了卫生室。
看着站在台阶沿上的卫生员，系主任吼道：“还愣着，救人啊。”
行医的从不怕伤病，卫生员对这种流血外伤见得多了，如果不是顾忌系主任的身份，早就把话怼回去了。
此刻，她匆忙回屋里拿了钥匙，打开医务室大门，盯着几个伤号走进去，然后说：“主任，我先给他们止血。”
系主任说道：“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叫你们领导……。”他想起医务室主任和教委有点关系，下半句话咽了回去，只是闷着声围在屋里瞎转，“恩，得给校长打电话。”
如果不是天色太晚，他早就摸出手机了，报了警之后，他反而犹豫要不要告诉校长，这时，听见卫生员嘟囔：“伤得恰到好处，这打人的也是个老手了，分寸拿捏得像我们手术老师！”
高中学文，有《庖丁解牛》，也有欧阳修的《卖油翁》，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呀，体育生纷纷想到那句话——无他唯手熟尔，一下闹了个透心凉，“莫非泡周乔的那小子是个惯犯？”
几个人面面相觑，高中生涉世未深，问题要么想的太简单，要么就想的太过复杂，他们对张文仙的身份讳莫如深，系主任追问因何结仇，他们没回答，总不能说是为了一个周乔吧，江湖豪情，面子事大。
一个叫罗健的说：“他捡了我们的东西不还，还骂我们，我们这才去找他评理。”
系主任说：“评理能评出一身窟窿，你当我三岁孩子？”
另一个说：“就是罗健说的这么回事，不信你找那个捅我们的来对证。”
系主任笑道：“不用我问，等会儿有警察的人来问你们。”
“你报警了？”罗健慌了起来。
“不报警怎么办？”系主任哼哼道：“这都见血了。”
当问题涉及到政府层面，罗健心里已经没了主见，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他说：“哎呦，好疼。”
小卫生员讥讽说：“打架的时候怎么不喊疼，你们这是活该，上月还有个男生过来，就是被你们打了，这会儿知道皮肉苦难捱了吧。”说着，用力缠了下绷带。
罗健说道：“主任，您能不能跟警察说一声，别让我们出面了。”
系主任说道：“现在不是我说了算啦，你们受着吧，想了半天，我还是得汇报上去。”他揣着手机出了卫生院，想是要寻个僻静的地方说给校长。
系主任出门的时候只顾低头看手机，旁边迅速地闪进来一个人，悄无声息走到医务室的门外边，这正是吃了个饱的张文仙。
小护士先察觉门外有人，弯着腰，侧脸瞧着门口昏黄的灯光，说道：“主任，您别来回窜了，医务重地。”
没想到进来的人她根本不认识，这便直起身来，说道：“你是谁？”
罗健七人面带惶恐，已经木了。
张文仙呵呵笑道：“我是他们同学，一个宿舍的，听说出了点事，过来送温暖的！”
“送温暖”三个字是张文仙咬着牙说的，听得罗健等人起了一身白毛汗。
“我家传的医术，对跌打损伤很有心得，要不我帮你瞧瞧？”张文仙脚下不停，已经走到了病床一旁，盯着罗健的脸说。
小护士笑道：“听你这跟说单口相声似地，谁信呀！”
“你问问他们几个？”张文仙努了努嘴，示意罗健该说什么话。
罗健左看右看，为难地告饶道：“姐姐，你先出去，让这位舍友替我们瞧瞧。”
其时，外伤的包扎已经妥帖，小护士打了个哈欠，说道：“我那屋里还熬着药呢，这位同学……。”
张文仙道：“我姓张。”
“张同学，别耽误他们太久，药效一起，他们就要犯困。”
张文仙点点头，目送她出去，等屋里再无外人，立即变了一张脸，他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拿出木簪子，左看右看，随后说：“听说你们报了警，要拿我入狱？”
罗健道：“不敢不敢，是主任报的警。”
“我不管！”张文仙决心赖在罗健的头上，“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是你们挑起来的，所以收尾也要你们来做。”
“我们……。”
“你们什么？”张文仙恶笑一声，“身上还想再多几个窟窿？”
“不敢不敢！”
“既然不敢，”张文仙扬着眉，说道：“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做，实不相瞒，杀人的事呢……，我是没做过的，嗨，你看我扯远了，咱就说今儿这事，你们得帮我，我不想蹲大狱。”
“你说你说！”罗健急忙道。
“我进门的时候看到那个胖子正打电话呢，他要是你们口中的系主任，那电话另一边就是校长了，校长要是问你们，你们该怎么说？”
罗健一身腱子肉，这会儿却缩得像条虾米，想了想，眼中一亮，说道：“我们就说是天黑路暗，自己摔得。”
“嗯，孺子可教！”张文仙倒是不怕他们改口，这会儿听到门外皮鞋踏地的疾步声，知道胖子主任回来，身子向后一瓢，拉过白门帘挡在身前。
“你们这群渣滓！”系主任进门就骂上了：“校长一会儿就过来，110也来，你们害得我三更半夜也得陪在这里。”
张文仙趁着他全副精力都在罗健的身上，竟是溜了出去。
冬天的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无云遮挡，照的小院煞白一片，冬青树和常绿的花圃变成了白色，气温还在下降，霜慢慢形成，张文仙呼出的白气却是那么火热。
他前世就不坏，人生长路，谁都有犯二的时候，他借问皎月，事当如何，末了，摇着头去了西厢宿舍。
古朴的清漆镶玻璃门里面挂在一道方布帘子，遮住了田字形的玻璃窗，灯光透在张文仙的脸上，他听得屋里烧火倒灶的声音，敲了敲门，“姐姐，我能进来么？”
“不行！”
“医务室有中药么？”张文仙说道：“我这有贴膏药。”
门“呼啦”打开，小护士被熬药的烟火熏得脸色通红，看着张文仙说：“进来吧，现在谁还吃中药呀，药效慢，还特别苦。”
张文仙说道：“这个东西在世间，自有它的道理，再说了，姐姐不就是熬药呢？”
小护士熬药实属不务正业，这服药是减肥茶，卫生院的院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个疗程六副中药，每天都要让她来熬。
张文仙听她这么说，哈哈大笑，说道：“管住嘴，迈开腿，还用得着吃药？”
话音未落，门外就有刹车的声音，张文仙自言自语说：“当世的‘捕快’长什么样还没见过呢，我去看热闹。”
小护士也撂下药锅，一并出门。
前面是一辆老款的帕萨特，一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站在车旁，后面则是一辆警务车，车上下来两个穿警服的，与那个中年人汇在一处，说着向医务室这边走。
“这是校长？”张文仙对这位中年人很有好感，从对方的身上感受不到戾气，反而有点古风古韵的味道。
“可不是嘛！”小护士眼里闪着星星，“将来找男朋友一定也要这样的。”
张文仙道：“那也得人家看得上你啊。”
“去你的！”小护士忽然说：“你真是他们舍友，我可不信？”
“嘿嘿，我是捅他们的那个‘凶手’，怎么怕了么？”
小护士又笑道：“你是谍战片看多了吧，捅了人，还敢光明正大站在这里。”
张文仙不理会他，直勾勾看着校长，“这校长叫什么？”
“王绍安，是海归的博士呢。”小护士说：“他结发妻子得了病，王绍安放弃海外的一切回来陪她。”
“得病？”张文仙道：“什么病？”
“我哪知道，反正治不好就是了。”
难怪啊，从这个中年人眉间能看到一丝愁绪。
王绍安随着警察进到医务室，盘问罗健今天的事情经过。
“警察叔叔，我们不知道谁报的警，这伤真是我们摔得。”
“摔得？”警察冷笑道：“摔成这样，也是奇葩，听说过断胳膊腿的，摔窟窿倒是稀罕得很。”
“信不信由你，我们也没聚众斗殴，”罗健这会儿功夫机灵透顶，紧着说：“肯定是有人看我们不爽，这才陷害我们。”
“谎报警情……，你们知道是什么罪过么？”
王绍安说道：“同志，我的学生我还是了解的，三中学风很正，没有歪苗子，您看……？”
那警察的手机铃声响了，走到门外接起来，说道：“是！”便回屋里，跟同伴说：“案子消了吧，他们的确是摔得。”
王绍安把警察送走，回来只问了罗健一句话：“你们真是摔得？”
面对校长，罗健发现自己根本说不来谎话，这个男人本身就一团正气，低下头道：“不是，我们惹了人，打不过人家。”
王绍安道：“也是我们学校的？”
罗健回答说：“是。”
对于张文仙的身份，王绍安却不盘问，交待罗健七个人说：“你们高三的学生，马上高考了，收一收心，就不为自己，也要为父母争光。”
说着，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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