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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立于空地上，长卷发时不时被风吹动一下，虽然这底下风大阴凉，阿西额上的汗水还是簌簌地往下掉。
学生集合起来，窃窃私语，默契地等他们的老大发言。
沈怀瑾没吃早餐，刚才呕吐只吐出些酸水，但吐完大脑就暂时清明了，他紧盯着阿西不开口，大山在一旁打电话，阿西站在柱子的稍后方，倒像个局外人。
柱子觉得这气氛有点诡异，说了几句调和气氛的话，结果没得到学生任何回应，他感觉更尴尬了，索性把头转向另一边。
一时洞里盘旋的都是竹子兴奋惊奇的“啊！”“哇！”“噢！”声，还有大山听不清的打电话声。
大山打完电话走到阿西身边，小声说着话，神情凝重。
“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我们听到的？”沈怀瑾依旧盯着阿西。
沈怀瑾如此说，其他学生纷纷附和。
“就是，这么严重的事，关系到我们的安全，凭什么瞒着我们。”
“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
学生的不满和恐慌情绪高涨，大山看阿西一眼，阿西毫无表示。
“打主意？还真他妈……唔……”
大山捂住柱子的嘴让他闭嘴，对学生说:“每次出发前一晚，我们都会跟熟人联系，确认路线、路况、住宿，”大山稍作停顿，“还有检查站人员情况，以及是否有大量出入异常游客。”
“那个，我想问问什么叫做出入异常游客？”吴影举手。
“白痴。”穆承宇嗤了一声，吴影气哼哼地瞪着他。
大山继续说：“那条施工路段我们事先就知道，今天没有下雨，应该正常施工，可是你们也看到了，现场一个工人也没有，我问过了，今天确实要上工，但工人们早上刚出门，包头就传话说停工半天，工资照发。”
“因为我们？”沈怀瑾皱眉。
大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十一点左右，也就是我们摆脱那些人后不久，邦达兵站各个客栈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四五人一起的游客入住，邦达只是个类似大型停车场，客栈旅社、饭馆、杂货铺全集中在一条街上的中转站，加上海拔有4300米，因为海拔高也不适合住宿，除非是走夜路，白天尤其是上午来到邦达的，一般都是吃饭、休息，补充粮食，不会选择住宿。”
“那些人有问题。”沈怀瑾说。
“这不明摆着的吗？现在你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柱子耸耸肩。
大山接道:“柱子说得对，而且不确定他们会不会追过来，我们先往前走，看情况再定。”
“就为我们几个学生如此兴师动众？”沈怀瑾说这话的时候望着阿西，好一会儿才转回目光，“不管他们的目标是谁，我认为，必须报警，因为单凭你们不能保护我们的安全，甚至，”他又盯着阿西，“也许，更糟糕。”
“嘿，你小子，说话阴阳怪气，你们惹的麻烦还好意思在这瞎哔-哔。”柱子瞪大眼睛，上前挡住阿西，推了沈怀瑾一把，跟护犊子似的。
柱子用的力气不大，生病的沈怀瑾还是倒退了一步。
有学生赶紧扶住他:“你们怎么还推人呢？简直是流氓习性，没素质。”
柱子听到这话居然没动手骂粗，稳稳站在阿西前面，学生却更加躁动起来。
“我们支持我们老大，有本事你们用强的。”
“说得跟拍电影一样，是有恐怖-分子还是有藏-独？呀，吓死宝宝了。”
“……”
“……”
“报警吧。”一直沉默的阿西突然开口，闹哄哄的学生一下安静下来。
柱子往旁边让了一步，和大山一样不解，小声叫她:“阿西姐？”
阿西没理，抬了抬帽檐，别人却依旧看不见她的眼睛，她望着沈怀瑾:“不是要报警吗？报吧，现在。”
沈怀瑾只一时的错愕，很快恢复理智，他掏出手机，按下11后，才发现屏幕顶端信号栏上的红叉。
“这里没信号，我出去打。”
沈怀瑾说着就往出口方向走，没走两步，后面传来阿西的声音:“要是你们现在离开这，就和我们没关系，怎么回去，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管。”
他们一路过来的草原几乎都一样，没有明显的参照物，将近两个小时的快车程，两百多公里，除非对草原经验丰富，没有她带路的话，他们根本回不去。
沈怀瑾回过头:“你……”
“还有，我们不退押金。”
沈怀瑾气笑了:“你土匪呢？”
“土匪？”阿西的声音很轻，又像是自言自语，和听见“阿西巴”是一样的反应。
还有个比她更轻的声音，几不可闻，但阿西听见了，她稍微歪了头，看向远远站在人群之外的叶耀灵。
叶耀灵用拳头虚抵嘴部，挡住上扬的嘴角，眼里的笑意却很明显。
阿西移开目光，结果发现刚才还蹲在地上玩的竹子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她不由向前一步，捕捉到小孩子的身影，像只小白兔，十分灵活，正往石壁上爬，马上就要钻进壁上的一个凹槽了。
“竹子！”
“叶竹子！”
阿西和叶耀灵几乎同时喊出声，众人视线被吸引过来，而竹子扭头看了一眼后，继续爬……
“叶竹子，趴那不许动！”叶耀灵喊完，又说，“我过去管管小东西，你们继续。”
叶耀灵一走，气氛再度凝滞。
“休息半小时，这半小时，你们随时可以走。”阿西打破沉默，说完往车边走。
阿西从沈怀瑾身边经过时，沈怀瑾内心犹疑，手上却先一步按住了阿西的肩膀。
沈怀瑾第一感觉就是瘦，然后是硬邦邦的骨头，硌得慌。
“为什么不让我报警？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沈怀瑾压低了声音。
柱子没听清沈怀瑾说的什么，就只看见阿西肩上那只手了:“你你你，手起开。”
柱子欲冲上去打开那只碍眼的手，却被阿西制止了。
沈怀瑾把手机举到阿西面前:“两三次过检查站你都用的这张身份证，卓玛拉乌，78年出生，38岁，照片上的人皮肤黝黑，藏族人，”他定睛看着阿西帽檐下方，试图发现破绽，“身份证确实是真的，但绝对不是你的。”
阿西等了一会儿，确定他是说完了:“是我引来的麻烦。”
众人震惊的表情还没表现出来，阿西又说:“你不就是想说这个吗？”
沈怀瑾脸上青白交错，神情都扭曲了。
阿西脚步往前一抬，肩膀脱离沈怀瑾的手掌，她一直走到人群之外，还是先前一样的站姿。
“柱子。”
“诶！”柱子小跑几步过来，高兴得像去领奖一样，“阿西姐，有啥吩咐？”
阿西低垂着眉眼:“搜他们的行李，仔仔细细。”
“啊？”
“搜我们行李？呵，我张雅南还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
不止张雅南，其他人也很抵触，就连崇拜阿西的吴影也觉得阿西姐有些过分了。
“你什么意思？”沈怀瑾又开始头痛了。
阿西还没回答，于晏晏看到走过来的叶耀灵，叫他来评评理。
阿西一扭头，视线所及的就是某人的胸膛以及……竹子乱踢的两条腿。
叶耀灵把不安分的竹子从肩上放下来，一会儿的工夫，竹子的衣服裤子就脏得不成样，脸上腿上也全是泥印，像泥潭滚了一圈回来，小淑女模样完全没了。
“按理说是不应该，可是……”学生本以为找到了靠山，心情刚稍微松弛下来，又被叶耀灵的“可是”弄得心一提。
弯腰给竹子擦脸的叶耀灵停下动作，抬头，依旧不急不缓的语调:“土匪不讲道理。”
柱子噗嗤一声就笑了，整个洞里就他一个人在笑，柱子越笑越尴尬，“呵呵”一声收了尾，郁闷地小声自言自语:“不好笑吗？”
“叶……”
沈怀瑾才说了一个字，叶耀灵眼神就扫了过来。
“在还没和大山他们一起之前，没有和任何人发生争执？”
沈怀瑾身高一米八几，走在人群里特别显眼，叶耀灵却比他还要高小半个头，虽气质儒雅，气场却完全压着他。
“是。”沈怀瑾努力让自己在成熟的男人面前表现得更沉稳些。
“没有遇到奇怪的事？”
“是。”
叶耀灵低头一笑:“当然，也有可能你们遇到过但你们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奇怪的事，只有昨晚女生房间进了小偷翻了行李和我们的车被撬过。”
“翻了什么？”
“……行李。”
“丢东西了吗？”
“……没有。”
叶耀灵嘴角噙着笑:“既然如此，那么究竟是谁的麻烦，只有从你们的行李找出蛛丝马迹了，是吧阿西？”
最后四个字他念得极慢极轻，阿西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他眼里是真真切切的笑意，倒真像一个温柔和善的老师了。
阿西错开视线，命令柱子：“开始吧。”从头到尾就没征询过学生的意愿。
柱子看了看学生，虽然有些人表情上不愿意，但是都保持着沉默。
“阿西姐，仔仔细细？”
“嗯。”
“女生的也是？”
“……”
柱子摩拳擦掌，笑得猥琐:“嘿嘿，这个我擅长，一定仔仔细细。”
“……先把行李集中起来。”
柱子和大山先从停在后面的穆承宇的车开始，帐篷、防潮垫、睡袋这些也全部从车顶行李架上取了下来。
竹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柱子和大山屁股后面，叶耀灵站在一旁一副默许的态度，也不怕她磕了碰了。
“竹子，别在这里，到边上去玩。”大山再次驱赶竹子。
竹子一听就跑去抱柱子大腿，柱子把行李一放:“要不要跟哥玩？哥罩着你！”
“好！”
阿西看不下去了:“竹子你过来。”
竹子很纠结，看了一眼她爸爸，叶耀灵一个眼神示意，竹子就跑到阿西身边去了。
阿西左手伸出裤子口袋，轻轻扣住竹子的肩膀，阿西的手手指不是很长，骨节突出，皮肤白皙，手背上的血管突起，清晰可见。
竹子安静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了:“小西阿姨，你要抱我吗？”
阿西一低头就看到了竹子仰着的小花脸，眼睛却亮得很。
“诶？小西阿姨你笑了！”
“你哪里看出来的？”
竹子昂着头往阿西身上挤，试图看清阿西的眼睛:“就是笑了！我知道的！”
“去找你爸爸。”阿西拨开竹子，语气一下冷了下来。
阿西直奔目标在某一处站立:“大山，柱子，不用搬了。”
说完她弯腰用左手提出一个黑色皮箱一把横放在其他箱子上:“这是谁的？”
“……应该好像是雅南的。”陆坚志上前一步看了看，四角方形的黑色小型手提式皮箱，现在已经不流行的款式。
张雅南觉得莫名其妙:“不是我的呀，这么土。”
陆坚志:“不是你的？！我一直以为是你的。”
“这是从沈怀瑾你的车上拿下来的，是你的吗？”大山知道多半也不是他的，但还是问了问。
沈怀瑾也发现不对了，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是。”
“那个叫黎昕的也坐了怀瑾的车，会是她的吗？”穆承宇语气认真起来。
沈怀瑾马上否定了:“不会，我们到达新都桥那天晚上，就是我们自驾的第一站，我就发现了这个皮箱，我问了陆坚志，他说不是他的，我们也就以为是张雅南的。”
“那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张雅南问。
“以为是你用不着，懒得拿的……”
陆坚志解释到一半听到了柱子的惊呼，再一看，是阿西打开了箱子。
柱子跳得老远:“阿西姐！你太冲动太不理智太欠考虑了！箱子里面很有可能装的是炸-弹啊，套路，都是套路！”
阿西：“……”
箱子里面很简单，两件凌乱的男式白色衬衫，阿西两根手指撩开衣服，箱底是几份文件，放置散乱。
大家都好奇箱子里面有什么，围在一旁盯着阿西那双在动的手。
阿西的右手小手臂上有一个直径一到两厘米的扁圆形伤疤，沈怀瑾站在离阿西最近的地方，他不仅看见了这个伤疤，还注意到了她右手手腕上的一条细长伤痕。
切口整齐，愈合得很好，长出的新肉几乎和白皙的皮肤淡为一色，是个老疤。
阿西的手一路顺着箱底摸过，手一停，摸出一把手-枪来，引来学生一阵惊呼。
手-枪在阿西指间转了一圈，枪口对着自己，把枪柄递给大山，头也不抬:“你看看。”
大山接过手-枪，他周围的学生立马躲得远远的，枪柄上有着“”的字样。
大山熟练地卸了子弹匣:“德国p229型手-枪，装子弹12发。”他抚摸过枪架上刻着的“l”字样，“德国公司很重视美国市场，所以销往美洲的p229筒套和枪架都由美国来生产，这把多半是在美国买的。”
叫他看枪的阿西却没理他，对这枪的来历丝毫不感兴趣。
“大山哥，你还懂枪呢？”吴影惊讶问。
“懂一点。”
“这真是真枪？”陆坚志问。
“嗯，还是把好枪。”
都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这么近距离接触真枪，有些不敢置信和害怕。
“我们军训打过枪，但那也是空子弹。”
“我们是不是真的有大-麻烦了，枪这么可怕的东西。”
“那些人肯定也有枪了，我们会不会……？”
“……”
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耸人听闻，于晏晏带着哭腔:“我还没和亲人好好说告别的话，还没遇到我爱的人，还没一起去丹容亚路海滩看日落，还没一起漫步在香榭丽舍大道……我还不想死……”
大山看不得女孩子哭:“枪是死物，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
“可怕的是人心！”柱子抢答时突袭大山，被大山一手格开了。
“嘁，小气，我就是想摸一摸。”
大山把枪揣裤子口袋里:“摸什么摸，我保管着。”
“大山叔叔！你藏什么了？”
突然冒出来的竹子吓了大山一大跳，他捂紧了口袋:“没藏什么。”
“真的？”竹子明显不信。
柱子不死心，在竹子身边蹲下来:“你大山叔叔兜里可是藏了个宝贝……”
“柱子，别糊弄小孩子，哪来什么宝贝。”
大山凶完柱子，又跟竹子说:“竹子你千万别听柱子的话，他读书的时候就不好好学习，专门骗人打架，欺负女孩子，班上有名的坏学生，你要少和他玩。”
竹子听了后鄙视了柱子一眼就扭过头去，辫子跟着甩了甩:“哦！”
柱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卧槽！大山你居然……”
“我怎么？”
柱子被大山一瞪，憋屈地小声嘀咕:“……不要脸。”
受伤的柱子转移阵地:“看出什么来了，叶老师？”
同样在看文件的还有沈怀瑾，而阿西双手叉着腰站在边上。
“我觉得像是解析密码的材料。”沈怀瑾一手揉着太阳穴，一边盯着文件分析，“这箱子的主人有枪还有这些文件，间-谍？情报-人员？”
叶耀灵合上材料掷下:“是什么不重要，只要知道这箱子就是问题所在就行。”
“叶老师你是教数学的，你分析分析这些数据。”沈怀瑾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还在看。
“现在是午饭时间。”叶耀灵说着对竹子招手，“过来了。”
“叶老师你再等……你干嘛？”
柱子一把夺下沈怀瑾手里的资料，咧嘴一笑:“呵呵，不干嘛，你是病人，应该好好休息。”
沈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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