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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全国大部分地区迎来新一轮的大幅度降温，清早时分的云弄市，天气冷得能冻死个人。
第一人民医院里人满为患，“热门”门诊科室每平方米的地板上都站了两三个人，就连最让人讳疾忌医的精神科候诊室里都稀稀拉拉地坐了三排。
“喂！你看第一排穿白衣服的那个。”坐在第三排角落里的男人凑到身边女伴耳边小声道：“脑子怕是真的不太正常。”
女伴顺着男人的目光瞄了一眼，“瞎说什么呢？当心她听到。”
“怕什么？”男人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压低了些许声音：“你见过哪个女的会留那……么长的头发？还梳成那样的？”
“这叫发髻，可难扎了，反正我是扎不来。”女伴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审视着斜上方的人影。
那是一个纤瘦的年轻女人，白皙的皮肤并不是让人艳羡的色调，反而容易让人觉得她病的不轻，侧面看去，她模样很是清秀，只是在这一字眉大行其道的时代里，她却画着早就过时了的，又细又尖的柳叶眉。
也正如男人所说，她那一头黑发，上半部分连同刘海绾在脑后，扎成了比丸子头复杂很多的团儿，下半部分自然散落着，长得离谱。
“唔……你还别说，这人真是越看越怪啊！”女伴瞧了半天，心有戚戚地得出结论：“看着不像现代人啊！”
“是吧是吧？她和那些考古专家从哪个坟地里刨出来的古董一样一样的。”
“哈哈哈哈……”
“你看她那发型，像不像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
“咦？还真有点像！”
“这姑娘啊，要不是穿越了，就是……”男人伸手点了点头，“这里有问题。”
“说不定人家只是喜欢spy呢？现在也有很多汉服小姐姐的嘛。”
“拉倒吧！看看你坐的地方，精神科！精神科好吗？哪个玩儿spy的会觉得自己有病？”
“诶诶诶，她……动了动了！”
“人家只是有病又不是死了，还不许动了啊？瞧把你吓的！啧……你这失眠引起的神经衰弱还真得好好看看了。”
……
沦为路人谈资的年轻女人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分诊台，朝着护士先是一笑，又客气道：“你好，麻烦问一下，我前面还排了几个人？”
“叫什么名字？”
“靳童。”
护士翻了翻分诊台上排列整齐的病历本，“靳……童……快了，还有一个在你前面，等着吧。”
“谢谢。”靳童微笑点头，“那我去趟卫生间，要是排到了我没回来就把我排后面吧。”
“好。”
出了精神科的大门，靳童还没想好上哪儿透气免得再被人当神经病指指点点，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陆予明：你在哪里？】
简简单单的一条微信，却把靳童看愣了。
如果靳童真是个神经病，那么她估计会拉住每一个路人，大吼大叫着“瞧一瞧看一看嘿！陆予明居然会给我发微信！多新鲜呐！”
然而她不是。
歌里是这么唱的——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可是医院的空气和安静沾不上边儿，靳童和陆予明，也算不上朋友。
要说渊源，也就是小时候住两对门儿，靳童和陆予明同年生人，两家的妈经常抱着孩子边嗑瓜子边聊育儿经。天真浪漫的幼儿时代，两个人关系贼好，院子里的人经常可以看到陆予明穿着开裆裤在前面跑，靳童穿着开裆裤在后面追……
然而当他们长到不需要穿开裆裤，并且能完美控制不再尿床画地图的年纪时，陆予明变了。一开始是到处说靳童哪儿哪儿都不好，等再大一点以后，陆予明改成见到靳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到最后各自搬了家，干脆连见都不见了。
要不是此时此刻冒出陆予明的微信消息，靳童都以为他们这种连朋友圈点赞之交都算不上的关系，怕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靳童却纠结了半天怎么回复，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靳童：我在医院。】
消息刚发送成功，就收到了回复。
【陆予明：病了？】
【陆予明：还是去看那个病？】
【靳童：嗯，那个病……我妈让我来第一人民医院看精神科，今天坐诊的是个专家。】
那个病……说起来荒唐得没人会信，那就是靳童没做过梦，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
靳童小的时候还好，当时坊间流传着“睡眠质量高才不会做梦”的说法，靳童的父母也深信不疑，毕竟一个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小女娃也不该有什么足以影响睡眠的烦心事。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科学和医学越来越发达。现代心理学提出“做梦是人体一种正常的，必不可少的生理和心理现象”的研究结论，甚至临床医学也证实了无梦睡眠不仅质量不好，而且还是大脑损伤或者患有疾病的一种征兆。
等到这些震惊世界的科学研究传到靳童父母耳里时，他们这才警觉靳童不会做梦这事儿，似乎有点严重。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靳童就像个活体标本一样，频繁出入各大医院的专家诊室里，该做的不该做的检查做了个遍，除了查出个低血压以外，甭管生理心理，靳童哪儿哪儿都好。然而该治的不该治的病统统治了一遍以后，靳童还是没能做出个梦来……
靳家父母到处寻医问药，相熟的人知道靳童不会做梦并不奇怪，并且靳童还钻在陆予明为什么突然给她发微信的死胡同里，只当他是随口一提，根本没多想。
【陆予明：汇金塔1422室，我帮你预约好了，你10点准时到。】
【靳童：那是什么地方？】
汇金塔是什么地方靳童当然知道，那是云弄市的地标性建筑，当地最高建筑物，超5a甲级写字楼以及一应俱全的周边设施，组成了一个集游艺、展览、商务、传媒、购物和酒店于一体的多功能广场。落成之后便成了云弄市的中心与核心。
汇金塔各项打破记录的噱头让各行各业的领导者削尖脑袋地钻到汇金里，总之一句话——公司有没有牌面，取决于在不在汇金塔里办公。
当然，这是靳童作为土生土长的云弄人对汇金塔的认知，靳童疑惑的是，依稀记得老同学提过一嘴，陆予明刚刚入职了汇金塔里的某家大公司，那么这个需要预约的汇金塔1422室……陆予明怕不是疯了要给她介绍工作吧？
【陆予明：去了就知道了，10点，务必准时。】
【靳童：我不去。】
【陆予明：？】
【靳童：我还要看病，马上就到我了。】
【陆予明：你觉得精神科治得好你？】
不知道。
但是不看就肯定治不好。
还没等靳童想好措辞，陆予明就抢先发来一张精神科的百度百科资料的截图。
【陆予明：你属于上述哪一种情况？】
【陆予明：你现在去汇金塔，立刻！去过以后你还想看这个精神科专家的门诊，我帮你挂号。】
话说到这里，靳童有些明白了，捏着手机打字的指头也灵活了不少。
【靳童：你说的那个地方可以治我的病，对吗？】
【靳童：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医生是什么科的专家？】
【靳童：你或者身边的人去过吗？靠谱吗？】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靳童直愣愣地盯着聊天框，然而消息却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靳童刚刚亮起来的双眼又渐渐暗淡下来，靳童收起手机，抿着唇木然地看了一眼闪着森白灯光的“精神科”标牌。
要回去吗？
她这个说出来都没人信，完全超出医学范畴的病症，坐在门诊里的那个精神科专家会有办法吗？
或者，还是像以前一样……
——对不起，你这个病我们科室看不了……
——我还从来没遇到你这样的情况，这样吧，咱们先保守治疗……
——不会做梦对你有影响吗？没影响就没必要治嘛……
紧抿的唇线渐渐松开，靳童脚面一转，朝着背离精神科的方向走去。
藏在心中的那一盏灯亮起了微弱的火光，不闪耀，也不刺眼，只是刚刚够照亮那一点叫做“希望”的小心思。
……
一个小时后，靳童站在地标性写字楼，汇金塔14楼1422室的门前。
敞开的房门上挂着一副潦草的书法牌匾，靳童一边仔细辨认着文字一边习惯性地从右往左小声朗读着：“临……光……迎……欢……”
反应过来写的是“欢迎光临”以后，靳童噎了噎，也不知道是她高估了写字人的智商，还是写字人在侮辱她的智商。
靳童本打算缩在门口先看个大概，却被门里的一扇半透不透的白色屏风挡住了视线，屋里的光景在屏风上投出虚虚实实的黑色剪影，正前方似乎是有一个人坐在什么东西的后面，仔细辨认一番吧，又似乎不是。
“门口的那位，看够了就进来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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